2014年2月17日 星期一

回到一切的開始--「伊莉莎白」音樂劇1992年德國維也納首映



Michael Kunze

德國劇作家Michael Kunze曾在他的部落格中提到自己創作「伊莉莎白」這部音樂劇的靈感,Kunze與許多歐美人士一樣為伊莉莎白這個美麗卻命運多舛的皇后著迷,因此一直想寫一部以她為主角的音樂劇。他雖然蒐集許多資料、又閱讀很多關於伊莉莎白的書籍,但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任何靈感,正當他想要放棄時,Kunze發現伊莉莎白寫的一首詩,詩中以富含情慾的詞彙描述她對死亡的渴望,當天晚上Kunze夢到伊莉莎白與一位英俊挺拔的男士談了一場精采的戀愛,最後才發現他就是死神。Kunze在早上四點醒來,當時他就決定自己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寫成音樂劇。


位於維也納河畔的維也納劇院
《伊莉莎白》音樂劇於1992年9月3日在奧地利維也納的維也納劇院(Theater an der Wien)舉行首演,由Harry Kupfer執導,Michael Kunze作詞、Sylvaster Levay作曲,由當時28歲的Uwe Kröger飾演死神、Pia Douwes扮演主角Elisabeth。由於《伊莉莎白》的內容大膽創新,配樂又具有高度的變化與音樂性,因此很快就引起廣大的迴響,以奧地利為中心的其他鄰近國家如德國、匈牙利、荷蘭紛紛搶著演出,因此出現許多不同版本,成為在歐洲上演最多次的音樂劇。

當《伊莉莎白》在1996年由寶塚首次在日本演出之後,增加了不同的樂曲與詮釋,2000年的東寶版雖然以奧地利原著為主軸,但是在樂曲上卻保留一些寶塚版的設計,最後日本版的演出也影響歐洲的演出方式。除了歐洲各國的演出版本之外,日本與歐洲之間的互相影響使「伊莉莎白」成為一部風格多變的作品。


Uwe Kröger(1992年首演)

《伊莉莎白》歷經超過20年的漫長演出,至今在歐洲與日本依然很受歡迎。但是漫長的演出歷史與各國之間的影響,讓我對原本的「伊莉莎白」感到非常好奇。因為我認為首演應該是最能夠保留Kunze與Levay原始創作理念的演出,Uwe的死神扮相與演出也是到目前為止我認為最適合的表演(以歐洲版來說),很可惜德國到目前為止仍未發行92年維也納版的DVD,只販售CD版。在網路上能看到的只有當時的彩排演出,不過從這個版本也能看出許多Kunze的創作理念。

原本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只是因為在youtube上看到大部分的人都偏好Mate的演出,並且批評Uwe的表演太過疏離與平淡,因此我除了想理解原著的創作理念之外,也想替Uwe辯白。不過越了解Kunze原本的想法,就越能夠理解Uwe的表演方式其實是為了呈現Kunze的理念。由於許多觀眾都是非常熟悉被寶塚影響之後的版本,才會認為Uwe的表演不夠熱情,實際上原來的版本中的死神比較偏向抽象觀念的體現而非神話故事中的人物。因此欣賞維也納版的時候,需要發揮更多想像力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涵。

一開始看維也納版的時候,由於對寶塚版的印象太深,因此花了些時間才能慢慢進入維也納版的世界。對於非常熟悉寶塚版的人來說,要理解維也納版的話,必須先忘掉寶塚版裡霸氣十足的死神,讓目光重新回到伊莉莎白這個維也納版真正的主角身上,才能理解Kunze處理這個故事的方式。

維也納版的《伊莉莎白》主角為伊莉莎白,故事以敘述她滿悲劇性的一生為主軸。在伊莉莎白的一生裡有多次與死神打交道的機會。她的大女兒兩歲時就死了,與她感情最好的表姪Ludwig二世在1886年神秘的溺死於湖中;從1888至1890三年之間,伊莉莎白連續失去父親、獨子與姊姊Helene,她的妹妹Sophie則死於1897年發生在巴黎的一場大火中,隔年伊莉莎白就在Genf遇刺身亡。



西方人很習慣使用隱喻、象徵的方式來思考或描述一個觀念,因此在《伊莉莎白》中,Kunze實際上是把「死」這個觀念擬人化,用來比喻伊莉莎白一生中在婚姻、愛情、親情中過著困難重重的生活,她一直受到「死亡」這個想法的誘惑,而死神也的確形影不離的跟在她的身邊,一一把她的家人從身邊帶走。除了家庭之外,建立於13世紀的哈布斯王朝到19世紀末已經不復帝國的輝煌榮景,死亡的陰影不僅圍繞在伊莉莎白的身邊,也暗示著帝國即將滅亡的未來。

由於「死神」在劇中象徵的是一個抽象的觀念,因此他和伊莉莎白總是保持著若即若離、神出鬼沒的關係,再加上死神所保有的神性,因此維也納版裡的死神與伊莉莎白的互動並不多。Kunze原本的設計並非描述一個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而是利用死神這個角色來突顯伊莉莎白一生的悲劇性,因此故事中的死神並非如寶塚版一般是個殷勤求愛的美男子,而是個來去無蹤的鬼魅。如果將重點放在伊莉莎白這個角色身上的話,就可以輕易的了解這個概念。


Der Letze Tanz (維也納首映版)

首演裡的「Der Letze Tanz」(最後的舞蹈)是表達這個觀念的好例子,當死神出現時,時間靜止,一開始伊莉莎白似乎受到死神的引誘與他跳了一小段,但是後來馬上因為恐懼而躲到Franz身邊,接著死神來到傾斜的天橋上獨自演唱這首歌曲。因此基本上這首歌幾乎都是死神自己的獨唱。

Uwe的外型與服裝與偏向中性的打扮具有詭譎而神秘的氣質,令人望而生懼。在這首歌裡Uwe的表現則像個陰險狡詐的小鬼,因為死神知道雖然伊莉莎白現在選擇了Franz,但是總有一天會來到他的身邊,心裡非常得意,Uwe將死神的狂傲自大表現的淋漓盡致。維也納版的燈光設計以深藍色營造出陰沉憂鬱的氣氛,這一幕的背景不像赫夫堡那樣富麗堂皇,反而比較像是吸血鬼住的古堡。

Der Letze Tanz (Uwe and Pia)  rehearsal in 1992



另一個值得讓人注意的是歐洲版採用的傾斜天橋,在表演一開始時,死神就是從天橋上緩緩來到人間,這個獨特的舞台設計使用垂直的移動方式將舞台分隔成上下兩邊,也代表著陰間與人世的區隔,讓死神從上面出現,也代表著他高人一等、睥睨群雄的身分。

看維也納版的時候會發現死神出現的部份比寶塚版少了非常多,如咖啡館與賣牛奶的市場中都沒有死神的戲份。在維也納版本裡,只有在伊莉莎白的生命中出現死亡時,或是當伊莉莎白沮喪難過時,死神才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第一幕的「黑暗在擴散」(youtube 連結)描述伊莉莎白帶著大女兒到匈牙利出訪,但是Sophie卻因病過世的劇情。這一幕與「最後的舞蹈」一樣,都是由死神單方面的向伊莉莎白訴說自己的情感,而在死亡(死神)與生命(Franz)之間 ,伊莉莎白依舊是選擇自己的生命。她和死神之間疏遠的互動則代表死神比較像是個出現在伊莉莎白生命中的想法或概念,因此只有伊莉莎白看的到他。之後的「伊莉莎白,不要哭泣」也是如此。當伊莉莎白向Franz提出自己的最後通牒之後,她獨自呆在房裡哭泣,此時求死的念頭悄悄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引誘她脫離這個充滿束縛與悲傷的世界,但是伊莉莎白很快的拋棄這個想法。這一幕是由死神與伊莉莎白各自佔據舞台的一方演唱,兩人一樣是沒有直接的交談。

「Mayerling之舞」採用歐洲中世紀就出現的「與死神共舞」的觀念,不過有趣的是死神穿上黑色的洋裝與Rudolf共舞,最後給他死神之吻。在西方文化中,死神常被視為中性的角色,因此劇中的黑天使有男有女。由於Rudolf是男性,因此死神才以女性的外型出現引誘他。


Pia Douwe和Uwe同年,是來自荷蘭的歌手,在眾多演出過《伊莉莎白》的演員中,她的外表雖然不是最美,但是卻有著孤高自傲的氣勢,聲音也非常渾厚高亢,是屬於實力派的歌手,劇中許多困難的歌曲讓她演唱起來卻是駕輕就熟。她和Uwe從1992年一起演出認識到現在,由於經常搭檔演出,已經成為默契十足的好友,也被德國人視為舞台劇的最佳情侶檔。


在首演的「Ich will nur Sagen」裡,Pia將伊莉莎白擊敗Sohipe女皇後心中的狂喜與與驕傲完全表現在臉上。

Ich will nur Sagen (Pia) 1992 rehearsal

這首歌是第一幕的最後一景,不過從這一段可以發現歐洲版的每一景之間的連貫性不如寶塚版改編後來的高,第一幕的結束也不如想像中來的具有可看性。

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應該是第二幕的第十場,迷上招魂術的伊莉莎白獨自坐在Corfu的別墅裡招喚死去的詩人海涅,但是出現的卻是她已經過世的父親。這一場的歌曲使用Reprise的方式重複「與爸爸一樣」的歌曲,伊莉莎白與父親的亡靈交談,但是對現實生活感到失望的她再也無法像父親一樣單純的過著自由的生活。雖然伊莉莎白唱著與少女時期一樣的歌曲,但是舞臺上卻瀰漫著陰暗詭譎的氣氛,Kunze非常真實的呈現伊莉莎白生命中陰沉而神秘的一面。

Michael Kunze 官方網站連結

我喜歡寶塚的原因除了OSA之外,也因為寶塚作為一個少女劇團卻能夠充分發揮日本人吸取外來文化的能力重新呈現許多外國音樂劇,我在接觸寶塚之後也認識許多原本不知道的歐洲音樂劇。在欣賞維也納版的「伊莉莎白」時,也發現原作裡有許多是寶塚版沒有呈現出來的部份。舉例來說,看德國作品就不能忘記德國人務實而理性的個性,Kunze的歌詞與場目都是依照當時的歷史來創作,同時也引進許多19世紀末的文化現象。而將死神視為象徵概念的想法,則是一個與寶塚文化完全不同的思考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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