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妻婚下的產物---橋姬之神話與傳說演變探究

正在慢慢籌備下次造訪京都的行程與計畫，很糟糕的是，連去年自助行的照片與網誌都尚未整理好。或許是個性吹毛求疵所至，也可能是不希望旅行只落得走馬看花的拍攝照片，因此在撰寫每個景點的介紹與回憶時，總是必須花費許多時間查詢資料與歷史背景。這樣的做法雖然必須耗費許多時間，但是卻讓我發現許多有趣而值得探索的日本故事。

在為期不長的旅程中，宇治一直是讓我難忘的小城市。京都雖然擁有千年古城的名號，每年也有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造訪，不過在發展觀光與維護古城寧靜生活的矛盾之中，京都這個總是以自己的歷史文化為傲的城市，也免不了遭受過度商業化的影響。相較之下，奈良、宇治這些周邊的小城市反而是讓我流連忘返的地方。

宇治橋周邊地圖--搭乘京阪或JR皆可到達宇治。

大部分的人說到宇治首先都會想到有名的抹茶，由於宇治自古以來出產所謂的「宇治七名水」，因此這裡也以名水所滋養的茶樹與酒出名。不過我對抹茶不太有興趣，覺得喝茶還是台灣的烏龍茶最好，因此商店街上雖然有許多號稱歷史久遠的茶店，我也只是遠遠的享受濃郁的茶香而已。抹茶雖然嚐起來味道不太美味，但是沖泡與烘焙時所散發的香味真是濃郁迷人。在神戶三之宮商店街的時候，我就曾四處尋找散發茶香的地方，後來才發現是源自一家抹茶店。

後來還是在回程經過有名的「伊衛久左衛門」時買了巧克力與宇治ほうじ茶，是把第二回採的茶莖與葉的芯炒過，有十分濃郁的茶香味，有點像台灣的冬茶，比較合我的口味。

除了茶葉和名水、清酒之外，宇治在文學上也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平安時期的宇治和嵐山依樣是貴族們避暑度假的景點，《源氏物語》的最後十篇就以宇治為故事背景，因此也被稱為「宇治十帖」。1998年源氏物語博物館在宇治開幕，政府也以宇治橋為中心，在附近與源氏物語有關的景點鋪設登山步道與各式各樣的介紹標誌。

宇治橋西岸的紫式部像

宇治十帖--夢之浮橋

宇治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要在一天內走完所有的景點是很趕的。JR和京阪車站各位於宇治橋的東西兩側，我是從京阪車站下車，先參觀源氏物語博物館之後，再到東邊的平等院、宇治橋姬神社拜訪。不過宇治還不只這些景點，再往北邊的山裡走還有瀑布，夏天的宇治橋邊會有煙火大會，也會有參觀鵜鶘捕魚的體驗活動。

從宇治橋往東邊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鳥居，這是縣神社參道的鳥居，從這條路進去不遠的右手邊就是橋姬神社。

這條路雖然不大，卻時常有許多大卡車或客運從此經過，也沒有人行道可閃避，因此行走的時候必須特別小心。

將橋姬神社排入行程中的時候並沒有特別調查它的背景，只是單純的抱著想去各地拜訪神社的想法，但是到了之後卻覺得有點意外，因為橋姬神社似乎荒廢已久，是個人煙罕至的地方，雖然外面掛著嶄新的旗幟，但是裡面卻有些昏暗，木雕上的彩繪也都斑駁不堪，氣氛似乎有些陰森。回家一查資料後才知道，原來橋姬神社是有名的「緣切」神社，也就是專門破壞姻緣的地方，因此宇治當地快要結婚的情侶都會刻意避免經過此地，就算經過也都會快步離去，這也是此處人煙罕至的原因。不過我是孤家寡人，沒什麼可避諱的，還覺得橋姬的傳說很有趣呢。

自古以來，宇治與河川、水就有深遠的關係，這次到宇治後，從一開始在東岸看到的彼方神社到平等院裡的船乘觀音，都是主司航海平安或守護宇治橋的守護神。其實日本許多橋都有守護神，宇治橋是日本最古老的一座橋，由於時常飽受戰亂、洪水破壞之苦，因此宇治橋姬的傳說也最有名，關於她的傳說也最多。

橋姬神社的入口

神社對面的寺務所

位於角落的石碑無人整理，有些雜亂。

橋姬神社祭祀的神為瀬織津比咩尊(せおりつひめのみこと、瀬織津媛)。西元646年，宇治橋剛剛架設完成，人們在宇治河上游一個稱為櫻谷的地方祭祀她，這是橋姬祭祀之始。當時的橋守(負責守護橋梁安全的人)在宇治橋上設立「三之間」來祭祀橋神，後來宇治橋被沖毀，橋姬神社也在明治39年移到現在的位置。

• 橋姬的宗教意義

日本自古以來流傳著水邊或橋上住著精靈的信仰，這些地方被視為住著女性守護神的場所。說到「橋」 所代表的意義，要先從河流談起。日本民間信仰裡，人死後要橫越三途之川才能進入「彼岸」，也就是進入冥界。若從佛教的信仰來解釋，就是進入六道輪迴。因此三途之川代表分隔人世與冥界的邊界，對人世還有留戀的亡魂都會流連在三途之川徘徊不去，無法被超度升天。河流代表兩個不同區域的分界，使古代人對河流抱持恐懼與敬畏之感，除此之外，河流的氾濫造成傷亡也是原因之一。因此橋所扮演的角色十分重要，橋是通往外界的通道，古代人相信橋連接這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此岸與彼岸，因此橋的守護者就必須負責抵禦外來者或防止疾病入侵的重要工作。橋也象徵結界，過了橋就等於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進入另一個未知、危險的區域，人們會避免經過這類地方。因此橋姬與土地、領域性有很深的關係，一個地區的橋姬除了守護橋樑之外，也像當地的土地守護神一樣守護當地的居民。依照民俗學者柳田國男所說，橋姬原本是守護街道上的橋樑的美麗女神，由於各地風俗特色不同，這個信仰才逐漸消失。隨著時代的演變，橋姬也在不同傳說裏有了新面貌。

• 各地的橋姬

日本各地如攝州長柄、淀、宇治皆有較著名的橋姬傳說。在說到宇治的橋姬之前，先來看看攝州長柄的恐怖故事。

大阪人都知道關於長柄橋的傳說，並時常以此告誡晚輩「禍從口出」的道理。長柄橋的傳說有很多版本，以下是其中幾個說法。

飛鳥時代、推古天皇統治時期，長柄橋的搭建進度屢遭挫折，傳說必須要獻上「人柱」(ひとばしら)才能達成目的，但是誰願意去當人柱犧牲呢？

此時一位住在垂水(現吹田市附近)名叫巖氏的長者說：「這還不容易，找個褲子在屁股上有破洞的人來當人柱就好了。」因此大家開始在工人、差役之間尋找褲子有破洞的人，沒想到巖氏自己的褲子就破了一個洞，結果就被抓去當人柱埋在河底了。

巖氏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兒名叫光照前，當時已嫁到北河內去，聽見父親被當成人柱奉獻之後，驚嚇過度而失去說話能力，因此夫家決定將她送回娘家。在與丈夫一同回鄉的途中，聽見一隻雉雞拍動翅膀飛上天空的聲音，丈夫見狀便舉起弓箭，射死了雉雞。光照前見狀便感慨的詠了一首和歌：

ものいわじ父は長柄の人柱

　　　　　　　　　鳴かずば雉も射られざらまし

　　　　　　　　父親說了多餘的話，才被當成人柱
　　　　　　　　　　　　　　雉雞不叫的話，就可以逃過一命

丈夫聽了才了解她不肯說話的原因，兩人厚葬了雉雞之後便一起回家過著快樂的生活。(也有一說是光照前為了供養冤死的父親而出家為尼。)
現在「雉も鳴かずば撃たれまい」（きじもなかずばうたれまい）則暗示「沉默是金」、「禍從口出」(口は災いのもと)的意思。

目前大阪的長柄橋，與古時候所建的橋位置不同。

第二個傳說如下：

齊明天皇時代，攝州長柄的橋總是一再被沖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此時有個男子身穿淺黃色的褲子，膝上用白布縫補破洞，他與妻子一起過橋的時候，由於旅途疲勞而靠在欄杆邊休息，這時他竟然說了一句話「如果把穿著膝蓋上有用白布縫補的黃褲子的男人拿來作人柱就好了。」這句話正好被橋奉行聽見，就把這個男人與他的妻子一起丟到橋下去做人柱犧牲了。被投入河中的時候，妻子詠了一首和歌

　　　　　　物いえは長柄の橋の橋柱　
　　　　　　　　　　　鳴かずば雉のとられざらまし                  
(由於是為了造橋而獻祭的人柱，因此也稱為橋柱。此處意指；多說了一句話就變成長柄橋的人柱。)

這個女子後來成為攝州長柄的橋姬，人們建立橋姬神社來祭祀她。

長柄橋位於大阪淀川，不過那裏的橋姬神社目前已不存在。不過據說是為了祭拜成為人柱的男人而建的大願寺還在。

• 等待愛人歸來的橋姬

若依照柳田國男所的說法，橋姬原本是身負守護邊境之責的善良女神，那麼她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恐怖善妒之女呢？傳說在流傳的過程中為何會演變成這樣的樣貌，其中文學與歷史的影響又扮演什麼腳色？這樣的演變又反映出什麼樣的民俗特色？這些是我想尋找的答案。

一開始橋姬除了守護神的腳色之外，似乎也被賦予上由於戀情所苦的女性特質。在茂呂美耶的《傳說日本》中也有一篇針對橋姬的詳盡介紹。在文中她提到最早的橋姬故事是有關於橋姬與離宮八幡神的戀情。離宮八幡神是應神天皇死後追諡的神格，他在統治時期積極引進中國文化與工藝技巧，為日本文明發展奠定基礎。目前京都八幡市和乙訓郡都有離宮八幡宮，除此之外，宇治神社、宇治上神社在明治時期以前也被稱為離宮八幡宮，因為應神天皇也是那裡的祭神之一。八幡市和乙訓郡的離宮八幡宮都位於橋姬神社的西南方，沿宇治川就可到達，宇治神社更是與橋姬神社隔川相對。橋姬總是夜夜等待著八幡神順著宇治川的來訪，情人相聚的時間總是十分短暫，而離情依依。因此當時人以為宇治川浪濤洶湧時，就是八幡神要離去而引起橋姬感傷的結果。

日本在大和時期仍保留原始母系社會的婚配方式「妻問婚」(つまどいこん)，或稱「招婿婚」，中文譯為訪妻婚。望文生義，可以猜到這種婚姻維持的方式，有些類似現今雲南仍可見到的「走婚」。男女結婚之後仍各自住在自己的家中，男方只在夜晚到女方家去過夜，所生下的子女則住在女方家，不同的是一應生活費用需由男方負責。這種婚配方式為一夫多妻，盛行於大和時代並延續至平安時期，一直到明治時代才被正式廢除。

由於訪妻婚為延續原始母系氏族的習俗，因此流行初期男女之間的從屬關係並不明顯。雖然是一夫多妻，但是選擇權在女方身上，男方必須經女方同意後才能婚配，婚後各自住在家中，彼此受到的影響不大。當時的日語中也尚未發展出「妾」、「側室」的概念，因此每個妻子的地位都一樣，而如果丈夫久未來訪，婚姻關係則自動取消，女方可以再找其他男人締結婚姻關係。由於夫妻婚後可能聚少離多，因此可以見到許多思念丈夫的詩歌。但是已婚的女人也可以讓其他男人到家中過夜，算是十分具有彈性的婚姻關係。

訪妻婚延續到平安時期，但是從《源氏物語》可以發現訪妻婚已經產生基本改變，這是受到奈良時期父權制度興起的影響，同時也受到平安時期引進中國儒家思想影響，貴族女性開始過著「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生活，男性逐漸在這種婚配方式中獲得主導權。女性失去選擇婚配的自主權，時常可以看到故事中的男性闖入女子房中強行發生關係，女性則沒有拒絕的權利。除此之外一夫多妻制則成為男性展現雄風、確立社會地位與拈花惹草的藉口。此時的作品的內容從思念戀人改變為怨恨丈夫/戀人的薄情寡義。

《陰陽師--飛天卷》中有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是很好的例子--「是乃夜露」。

有一天晚上，藤原兼家大人乘著牛車要到位於右京區的女人家過夜，但是卻在二条大路上遇到百鬼夜行，兼家與侍從躲在牛車裡拼命的唸著《陀羅尼經》才逃過一劫，但是卻中了鬼魅瘴毒，好幾天無法到愛妾家拜訪。

這位愛妾正好與源博雅頗有淵源，因此希望透過博雅的關係，請安倍晴明去為兼家驅邪祈福。博雅為了了解兼家的情況，先到他家去拜訪，此時兼家的女兒超子向他說了《伊勢物語》中的一個故事，意在向博雅暗示父親兼家托辭遇鬼裝病，只是個搪塞愛妾的理由。而安倍晴明早就察覺實情，所以才不願接受博雅的請託。

事實是兼家早就開始追求其他女人，而當天晚上其實是趕往另一位女人家，此事那位愛妾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對兼家的移情別戀感到心有不甘，所以刻意找博雅幫忙，想把事情鬧大，讓兼家出醜。

「是乃夜露」出自超子對博雅說的《伊勢物語》中的故事，終年住在深宅大院的二条后與男主角在原業平私奔時，看到夜露竟不知為何物，在原業平因此做了一首和歌，其中夜露則引申為人生苦短，稍縱即逝之意。不過似乎也可視為暗示戀人的意志不堅、花心薄情之意吧。

在原業平與二条后--月岡芳年 繪

「是乃夜露」這個故事以幽默而間接的方式暗示平安時期女子在婚姻與愛情中居於被動地位，即使對夫君的移情別戀感到不滿，也只能採取間接而被動的方式來表示抗議。雖然故事中沒有提到愛妾的名字(平安時期的習慣)，但是夢枕獏選擇藤原兼家這個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作為主角其來有自。藤原兼家為平安時代的公卿，曾官拜關白、太政大臣，同時將自己的女兒超子、詮子獻給天皇來換取自己的官位。像藤原兼家這樣地位崇高的公卿自然也會有許多妻妾來顯示自己的身分，藤原道綱之母(西元936-995)就是其中之一。

藤原道綱之母是藤原倫寧之女，雖然並非出身權貴，但是父親是有名的歌人，因此她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是個才華洋溢、美貌出眾的女子，據說她是日本三大美女之一。然而她以地方貴族的身分嫁入出將入相的中央權貴之家，實屬高攀，同時藤原兼家也早有其他身分更高貴的妻子，因此她婚後被受冷落，飽嚐相思之苦。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平安時期的訪妻婚和以前大不相同，妻妾之間已經會因為出身與家世而有地位高低的差別，甚至有身份低的妻子必須將小孩過繼給身分高的妻子撫養這種情況發生。

右大將藤原道綱之母--平安時期女性沒有名字，道綱之母的家世不高，也沒有在宮中當過女官，因此後人並未替她特別取名。

藤原兼家，他不僅在婚姻中是個喜新厭舊的男人，習慣在老婆懷孕後便另找新歡，同時在政治上也是個老奸巨猾、忘恩負義的野心家。

小倉百人一首中收錄藤原道綱之母所做的和歌

藤原道綱之母在二十歲生下他之後，就發現丈夫兼家有了新歡，從此被受冷落，只能把心力與熱情投注在扶養兒子與創作上。有一天時近黎明兼家才來敲她的門，道綱之母心懷怨懟，將丈夫拒於門外。氣悶難解之餘寫下一首和歌繫在乾枯的菊花上，派人送去給丈夫，卻無法挽回兼家的心。

這首和歌後來被選入《小倉百人一首》：

                                        嘆きつつ 独りぬる夜の 明くるまは
                                                                      いかに久しきものとかはしる
                                        嘆息無閑暇，獨眠到曉時
                                                                      迢迢怨長夜，問君安可知？

兼家看了卻只回信告知自己原本想在門口等她回心轉意，奈何隨從傳來即報，將他喚回宮中，只好先行離去。言下之意是不接受女方的示好。

這首描述閨怨的情詩清楚的描寫平安時期女子在獨守空閨、如同守活寡似的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無奈與絕望。平安時期的女子不但無法像已前的母系社會制度下具有選擇對象的自由，而且從十歲以後就不能任意出門或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必須過著保守而寂寞的生活。除此之外，當時的女性沒有自己的名字，因此即使如紫式部這樣才華過人的女子，也無法留名後世。她的名字是後人採用故事中著名的角色「紫之上」的紫，再結合他父親的官職「式部」而成。《源氏物語》中的女性角色也都是後人擷取每一帖裡有名的和歌或場景取名而成，如「浮州」。由此可見平安時期的女子是過著沒有名字而無聲無息的生活，即使對婚姻生活感到不滿，也只能訴諸於文字創作來發洩，但是她們卻因此留下流傳千年的珍寶。藤原道綱之母所寫的《蜻蛉日記》(かげろうにっき)以婚後的生活為主題寫成日記，其中除了展現女性特有的敏感、纖細的情感之外，也鉅細靡遺的紀錄當時平安人的生活習慣與習俗、慶典內容，其中生動寫實的心理描寫也影響了後世女性作家如紫式部的創作風格。

右大將道綱之母--從畫中只能看到女子的背影，似乎反映出當時女性心中的哀怨。

小倉百人一首 

《蜻蛉日记》是藤原道綱之母紀錄天歷八年(西元954年)至天延二年 (西元974年)婚後生活的日記。書名取自「なほものはかなきを思へば、あるかなきかの心ちするかげろふの日記といふべし」意為「感傷人生虛幻無常，因此以不辨生死的蜉蝣為日記題名。」

《蜻蛉日记》雖然是創作於一千年前的作品，但由於是自傳體日記，有許多關於婚姻生活、夫妻爭吵的生動描寫，或許是因為內容記載著作者的真實生活經驗與感受，因此讀來特別生動有趣，和現在的八卦週刊有得比呢!除此之外，作者的用字遣詞刻意避免引用名字，創造較為客觀的描述，增加讀著親身經歷的感受。

道綱母於石山寺參拜

石山寺

楓紅時的石山寺

平安時期的女子流行到寺廟的觀音堂淨身參拜，並在寺中過夜。道綱之母在日記中從描述自己到石山寺參拜，卻在觀音堂中跪著留了一夜的淚，直到天明才起身

在訪妻婚的制度下飽受丈夫花心、無情拋棄之苦的怨婦故事到了夢枕獏筆下結合陰陽師與伊勢物語的故事，用輕鬆而風雅的方式描述，故事中的兼家竟然變得體貼，雖然移情別戀已成事實，卻還想找個被妖怪嚇出病來的理由安撫愛妾。而故事中的愛妾很聰明，她不甘於被動的在家等待或將幽思訴諸文字，因此採取借刀殺人的方式來懲罰無情男子。但是古往今來多的是由愛生恨、恨之入骨、甚至因此化為生靈想報復的例子。

最著名的生靈就是《源氏物語》中六条御息所的故事。六条御息所本為桐壺帝時代前東宮太子妃，由於住在六条京極附近而得名。丈夫死後雖於與源氏交往，卻十分在意自己的年紀。她十七歲嫁給東宮太子，身分高貴，多才多藝，備受尊敬，沒想到太子二十歲就過世，只留下她守寡。由於年紀較大、出身高貴，她的自尊心也特別強，更加無法接受源氏一個接著一個找新歡。而她的忍耐也在「車爭」事件發生後到達極限。六条御息所在東宮死後地位一落千丈，只有源氏的愛情給她希望與歡樂，但是這份喜悅卻無法持久，原本就因源氏移情別戀而鬱鬱寡歡的她，連去看祭典都被情敵的僕從欺負，終於使她無法忍受，她的滿腔怨恨使她化為生靈向正宮葵之上作祟，最後終於奪走葵之上與腹中胎兒的性命。而她死後仍無法平息怒火，她的怨靈甚至繼續危害源氏的新戀人紫之上與女三宮。

據說日本男性最喜歡《源氏物語》中的夕顏，或許是她楚楚可憐、又對愛人百依百順，能夠引起讓男人疼惜的慾望。而六条御息所則最受日本女性歡迎，或許是因為她受到戀情所苦的悲傷與絕望，引起許多女性的同情與共鳴。而六条御息所的遭遇正展現平安時期一夫多妻制讓女性感受到的傷害與痛苦。由於她的意象太過強烈，因此即使沒讀過《源氏物語》的人也知道關於她的故事，後代的藝術家、能劇也很喜歡以她為主角來創作。

上松村園--「忌妒」。畫中即為六条御息所。目前藏於國立東京博物館。

畫中的女子身著蜘蛛網圖案的和服，似乎影射她深受相思之苦，而相思不得其解，化為百般怨恨盤根錯節的在她心裡扎根，使她最終化為生靈襲擊情敵。

葛飾北齋畫的「北齋漫畫」中名為「葵之上」的一部分，畫中女子戴著鬼面。

在能劇中的劇情比較簡短，只有葵之上被御息所的生靈(稱作シテ)作祟，源氏請僧人來作法事驅邪，六条御息所一開始是戴著鬼女面，之後則換成更可怕的般若面來製造戲劇效果。

鬼女面

般若面

了解平安時期的訪妻婚制度與其在文學中的表現之後，似乎有些開始了解橋姬為何會演變成善妒的妖怪。或許一開始她是守護橋與人民的女神，但是傳說加入愛情與等待戀人來訪的主題之後，就逐漸受到當時社會風俗的影響，反映出當時人民的心聲。

橋姬傳說流傳於平安時期，紫式部似乎也受到這個傳說啟發，在《源氏物語》的宇治十帖裡，第一篇就被後人命名為〈橋姬〉。在宇治十帖裡，紫式部就是用橋來象徵男女在愛情世界裡若即若離、飄忽不定的關係。後世也有學者認為浮州這個角色可以被視為橋姬的化身，浮州的故事主要也是以宇治橋、橘之島等地為主要的舞台。浮州身世卑微，曾經因此被退婚，後來又成為薰與匂宮爭奪、玩弄的對象，來到荒涼的宇治山莊後，還是無法逃出這兩人的掌控，最後從宇治橋上跳河自盡。

ここは、『源氏物語』の第45帖、第三部の一部「宇治十帖」の第1帖『橋姫』に因んだ場所でもあるのです。

　本巻の巻名は薫が詠んだ和歌「橋姫の心を汲みて高瀬さす棹のしづくに袖ぞ濡れぬる」に因んでいるそうです。


在此宇治橋又成為跨越人間與冥世的死亡之橋，而橋姬這個角色與浮州結合，在故事中她不再是地位崇高的女神，而是身分卑微、被命運擺佈的女人。或許是受到社會風俗的影響，使傳說中的女神慢慢失去神格，成為一般的庶民女子。

《古今和歌集》卷十四‧第689首

                                    狭筵(さむしろ)にころも片敷（かたしき）

                                                           今宵もや おれを待つらむ宇治の橋姫

                                    草蓆上只鋪著一件衣服
                                                              今夜正在等我的宇治橋姬啊~

§平安時期，男女在一起過夜時，會脫下兩人的衣服舖在草席上當褥墊。此處「片敷」原意為舖著一個人的衣服，引申為獨自過夜的意思。

很久以前有一位中將住在遙遠的難波(位於大阪)，這位中將享著齊人之福，正室為住在宇治名為橋姬的女子。橋姬長年以來受疾病所苦，據說需要七色的裙帶菜才能治好。為了治好妻子的病，中將從難波乘船出海，卻從此失蹤，三年杳無音訊。

橋姬日日夜夜在家中等待，卻沒有丈夫的消息，因此決定到側室的家去看看情況。沒想到側室告訴她，丈夫到了海上，被龍王強迫留在龍宮，並已將他收為女婿。還說「今晚夫君將從龍宮回來，我要前去歡迎他，麻煩你在家中等候。但是我不在時，你千萬不可往吊在火上的鍋子裡看喔。」側室說完便出門了。橋姬等了半天，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唱歌飲酒的聲音，橋姬從門縫裡偷看，發現竟是妖怪們正在開宴會，她的丈夫也是座上賓，但是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一直不斷的在唱同一首和歌：

「狭筵(さむしろ)にころも片敷（かたしき）今宵もや、おれを待つらむ宇治の橋姫」。

等到其他妖怪離開房間後，中將和橋姬兩人久別重逢，卻因無法長聚而相對流淚。中將對自己的遭遇十分無奈而感慨，接著兩人相約今後在此見面，然後中將便離去了。橋姬聽了很高興，等到側室回家後，無意間就把此事告訴她。側室也很思念中將，就趁橋姬出門的時候往鍋中偷看，雖然也看到中將在唱歌，可是唱的皆是思念橋姬之曲，心中不免感到忌妒，一氣之下就跑到屋子外頭。這時候中將、小屋都突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板屋貝靜靜的躺在沙灘上。

這首和歌與之前所看的不太一樣，因為它是從男性的角度來描述自己對橋姬的思念。平安時期戰爭、疫病、天災頻繁，生離死別是當時的人常常要面對的情況。即使兩情相悅，某一方也可以發生意外而離開，這首和歌描述的就是被等待的那一方的心聲，也許他並非變心而不肯來訪，而是有其他無法克服的問題要面對。在這個故事裡，中將其實對橋姬心有獨鍾，即使無法見面也對她念念不忘呢。

• 化身忌妒之鬼的橋姬

許多描述妖怪文學的作者或研究此類作品的學者都會以心理層面來詮釋文學中妖怪的產生。近年來受到以現代陰陽師作品受到歡迎的日本作家京極夏彥的作品就是由此為創作出發點，結合妖怪與偵探文學的主題，開拓一條風格獨特的寫作路線。這次研究橋姬傳說的演變，似乎也能夠證明這種說法頗有道理。橋姬的傳說出現於平安時代之前，一開始只是原始宗教信仰中發展出來的故事，隨著時間流逝，日本社會的社會制度、宗教習俗、信仰隨之改變，這樣的改變也逐漸影響人的生活方式與態度，而反映在文學、傳說、信仰上。

舉藤原道綱之母為例，在她的《蜻蛉日记》中，紀錄她婚後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從一開始的新婚喜悅，一直到年輕夫婦之間的爭吵、賭氣、到最後恩斷義絕不相往來，最後道綱之母過著近乎守活寡的日子，並逐漸感受到年華老去、人生無望的悲哀。由此不難想像她對負心的兼家必定感到失望、繼而轉為怨恨、甚至會產生如同「是乃夜露」中那位愛妾一樣想報復的心理。除了請人幫忙或自己變成生靈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呢？

接下來的故事發生在鎌倉時期，也是比較有名的故事。

平安時期，京都下京區的樋口有個叫做山田左衛門國持的男子，平日與妻子相處和諧，卻暗自在別的地方金屋藏嬌。妻子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兩人大吵一架之後，左衛門負氣離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看來是到新歡那裡另組家庭了。

一日，左衛門的妻子到京都的貴船神社參拜，祈求神明懲罰左衛門。神官見她對負心的丈夫氣憤難平，就說：「如果你想報復丈夫的話，今夜你就到貴船神社來行『丑の刻参り』吧。」

「丑の刻参り」(うしのとき‐まいり)是一個很恐怖的儀式。行這個儀式的人必須連續七天在丑時三刻(半夜兩點半至三點左右)單獨走著陰暗的參道至貴船神社參拜，心中還要想著自己對詛咒對象的怨恨，並祈求神明幫助自己化身惡鬼，以便向對方報仇。接著還要身穿紅衣、臉塗紅丹、手持鐵杖，頭髮綁成五支角，頭上還要戴著三角鐵環，三角點火，以此姿態在宇治川浸泡二十一天。左衛門的妻子依照吩咐施行法術，果然如願化為惡鬼。

丑の刻参り--鳥山石燕《今昔畫圖續百鬼》

這時候的左衛門連日做著噩夢，心中感到不安，就跑去請當時的天文博士安倍晴明為他解夢。晴明說：「這是女子的怨念作祟，你應該今晚就會死在家中。但是你誠心祈禱的話，或許可以改變命運。你回家後，要馬上淨身，將房門緊閉，同時要懷著虔誠的心來吟唱觀音咒。」左衛門回家後，馬上呆在房中唸經。這時候晴明則在家中進行鬼神退散的儀式，這時候化成女鬼的妻子已經撞破左衛門的家門進入房間了，她站在左衛門的床頭哭喊著：「恨!始亂終棄，夜夜淚濕衣襟，怨！夜夜思君不見君，「あらうらめしや、捨てられて、思いの涙に打ち沈み、人を怨み、夫をかこち、ある時は恋しく、又、あるときは恨めしく、起きても、寝ても、忘れぬ報いは、今こそ白雪の、消えなん命を、今宵ぞ、痛わしや、悪しかれと思わぬ山の、峰にだに、人の嘆きは、多かるに、いわんや、年月思いに沈む、恨み積もりて、執心の鬼と成りたるも、ことわりなれ、出で出で、さらば命を取らん」說完之後，就想把左衛門捉走。

就在此時，枕頭邊出現法華經中的三十番神(每個月自一日到三十日輪流守護國家、人民的三十個神)口中念著「不淨的怨靈退散!」的咒語，鬼女被打的頭飾都來不及撿就趕緊逃走，左衛門也撿回一命。

據說這個鬼女雖然暫時被安倍晴明驅趕，但是她心中的怨念尚未被淨化，每天晚上都在洛中出沒，她能夠針對獵物的性別變成美男子或美女，先用美色吸引對方，然後再奪取她/他的性命。

橋姬--鳥山石燕《今昔畫圖續百鬼》

天皇得知此事，便下令當時的武將源賴光去斬妖除魔。源賴光找來渡邊綱與坂田公時幫忙。三人首先往洛中出發，在法性寺附近遇到了鬼女，沒想到鬼女毫不恐懼，反而溫和的說：「我不想再危害京城了，請找個地方來祭祀我，現在開始，我會保衛這個王城。」說完之後，鬼女就消失在宇治川的河水中。

在《今昔物語》、鎌倉時代的《平家物語‧劍卷》、以及鎌倉時期的說話集《閑居友》中都可見到內容大同小異的故事。這個傳說被能劇改編為《鐵輪》在舞台上演出。可以發現橋姬傳說到這個時期已和著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故事結合，成為陰陽師斬妖除魔的精采故事。

橋姬--竜閑斎《狂歌百物語》

回到橋姬這個角色與「丑の刻参り」的關係，傳說橋姬必須到位於京都北邊左京區山上的貴船神社進行這個儀式。即使是在交通較為便利的現代，要到貴船神社最方邊的方式就是坐京阪電車到出町柳站轉叡山電鐵坐到最終站(約半小時)，然後再走五分鐘的參道進入神社。

貴船神社的祭神主司為高龗神，「龗」為日文「龍」之古語，是主掌降雨、河川之神。貴船神社原本的丑の時参り傳說，是在丑年丑月丑日丑刻祈求神明保佑國土豐潤、心想事成。但是為何會演變成現在的咒束之一就不得而知。

貴船神社參道

要連續七天在半夜到深山裡進行恐怖的儀式，若非對情人恨之入苦，否則不會有這麼大的勇氣與毅力進行吧。由此也突顯橋姬對負心漢的怨恨與復仇之心，已經到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地步。不過別以為沒有人敢進行這種儀式。據說貴船神社就是丑の刻参り的發源地，因此參道沿路上的樹木上可以看到釘子定過的痕跡，這是丑の刻参り演變後更進一步的詛咒儀式。

呪いの藁人形（わらにんぎょう）

「藁」意為稻草、小麥類的植物，用稻、麥桿編成人偶來進行詛咒，中國古代稱之為芻靈、芻人，原本作為死者陪葬的守衛，是殉葬品的一種。傳到日本後便出現許多不同的用法。平安時期疫病頻傳，便有人把藁人形立在道路兩邊作為驅邪之用，後來成為驅趕烏鴉的稻草人。女兒節的時候也有把草人放到水中流走的祭祀儀式，這是為了讓草人把不好的東西一起帶走的信仰。

草人既然能夠被當成自己的替身，自然也發展出把草人當作憎恨的對象來詛咒的儀式。後來丑の刻参り就出現另一種方式，施咒者帶著腹中放著詛咒對象毛髮的草人偶，在半夜到神社去，用五吋釘(約十五公分)把人偶定在樹上，同時要不斷念著咒語。現在仍有許多人會施行這個詛咒，但是貴船神社的神官則否定這種方式，他說神明不會回應這樣的祈求，同時這些釘子與人偶也玷污了神社，因此他們會定時把這些人偶拔掉。

人偶詛咒的儀式在中國、西方都曾出現，西方稱為巫毒娃娃(string doll)，或許自古以來，古今中外都曾對人偶做為人的替身這樣的主題很有興趣，到現代則發展為人偶有了生命，想奪取人類身體這樣的恐怖情節，不過這是另外一個主題了。

和泉式部《小倉百人一首》

接下來我們要再看另外一位平安時期與紫式部、清少納言合稱「平安時期三才女」的和泉式部（いずみ しきぶ)(天元元年，西元978年- 卒年不詳）。她的父親是越前守大江雅致(今福井縣一代的地方官)，母親為越中守平保衡之女，雙方均為書香世家，和泉式部在少女時代曾為太皇太后的女官，長德年間，和泉式部19歲，與比她年長十七歲的和泉守橘道真成婚(但非正室)，因此後世稱她為「和泉式部」(「式部」來自她父親的官位--式部大丞)。兩人成婚之後聚少離多，雖有一女小式部，但是橘道真不久後到外地任職，並與新歡另築愛巢。

長保三年，和泉式部與年紀相仿的為尊親王相戀，由於兩人身分相差懸殊，和泉式部又是已婚女子，有關兩人的流言迅速在平安宮內流傳，橘道真一氣之下，就與和泉式部正式分手，她的父親大江雅致也與她斷絕父女關係，即使如此也無法阻止和泉式部追求自己的戀情。但是好景不常，一年多以後，親王病逝，戀情也就此告終。

和泉式部因大膽追求愛情而面臨眾叛親離的時候，寫下了這首和歌：


                                               人の身も　恋にはかへつ　

                                                                 夏虫の　あらはに燃ゆと　見えぬばかちぞ

                                      奮不顧身投入戀情，就如夏天的飛蛾撲火，毫不自知

為尊親王過世後十個月，和泉式部又與為尊親王的同母弟弟敦道親王傳出戀情。一開始兩人關係並不穩定，因為不時有傳出有仰慕和泉式部文采與外表的男子進出她的住所，親王的奶媽也因此強烈反對兩人交往，認為和泉式部為一水性楊花的女子，出身又不高貴。但是八個月後，敦道親王把和泉式部接到家中，表面上是以女官的身分入住，實際上的待遇卻與正妻相同，此舉引起親王正室大為不滿，憤而搬回娘家。兩人生下一子，四年後，敦道親王過世，和泉式部又恢復單身，當時她傷痛欲絕，寫下122首「帥宮輓歌」表達哀痛之情。

                      捨はてんと　思ふさへこそ　悲くけれ　君に馴れにし　我が身と思へば

(後拾遺574)

即使愛人已離我遠去，卻無法斬斷我的思念之情。徒留此身，為君之遺物，夜夜思念你。

一年之後(寬宏末期)，和泉式部的文采與才華受到藤原道長的賞識，受僱到道長之女、當時的中宮藤原彰子宮中當女官，與紫式部同期。兩年後，她與藤原道長的家臣藤原保昌成婚，此後情況與卒年不明。

和泉式部和藤原保昌成婚後，仍飽受失戀之苦時，曾到京都北郊的貴船神社參拜，行經貴船川時看到在河邊飛舞的螢火蟲，寫了這首和歌：

                   　　　　物おもへば　沢の蛍も　我が身より
                            　　　　　　　　　あくがれいづる魂　たまかとぞみる

　　　　　　　　　　　　　　　　　　　（後拾遺1162） 

                                    流螢池上舞，愁緒繞胸襟。逸散飛身外，依稀點點魂。

這是一首十分詭譎幽深的和歌，在夏夜滿懷愁緒到河邊祭拜的和泉式部，看到螢火蟲時，以為自己的靈魂以脫竅而出，化為點點流螢。
                       

                       　　　　おく山にたぎりて落つる滝つ瀬の
　　　　　　                          　　　　玉ちるばかりものな思ひそ

                   深山裡翻騰落下的急流，水珠飛濺，如同我的靈魂一般消散無影。

貴船納涼床

                   あらざらむ　この世の外の　思ひでに　今一たびの　逢ふこともがな

    《小倉百人一首》‧56

                          般般身後事，只盼再相逢，漫漫黃泉路，也堪憶我胸。

此為和泉式部晚年重病時所做的一首和歌，被收錄在《小倉百人一首》中。

從她所做的和歌中，可以發現和泉式部個性自由奔放，不受世俗與傳統教條拘束，是個敢愛敢恨的女性。然而這樣的性格卻完全違反平安時期對女性的要求與期望，和泉式部也因此飽受批評與歧視。藤原道長雖賞識她的文才，但是也曾在她的扇子上寫下「うかれ女の扇」，意為「游女之扇」，游女就是以歌舞取悅客人、甚至靠出賣肉體維生的女人。紫式部在她的日記中曾說：「和泉式部曾與我交換情趣高雅的書信，但是她也有讓我難以恭維的一面。」對於和泉式部的創作，紫式部則有這樣的評價：「當她揮筆寫信時，確實能展現她的寫作才華，用字遣詞中飽富情色，和歌更是雅致有趣。」但是紫式部其實並不認同和泉式部的文學素養，認為她只是略有天賦罷了，實際上並沒有豐富的文學知識，不是個有內涵的女人。

從橋姬、道綱之母、到紫式部、和泉式部，可以看到在同樣的社會制度下，幾個重要才女在重重的束縛與壓迫下，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這三位才女由於文才過人，又知書達禮，因此能把自己的閨中幽思訴諸文字並流傳千古。而橋姬從一位守護女神逐漸化身為普通百姓，似乎是代表那些古代的普通女性，為她們說出心中的哀傷，或許這就是傳說演變成此的原因。

橋姬神社--據說宇治橋姬的神像為一裸身女鬼，右手抓蛇，左手持釣竿，下半身穿著紅色褲子。左邊的住吉明神則為一金色夜叉的坐像。

宇治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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